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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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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1 章

鐘溺坐在床上,低頭楞楞看著單珹。

單珹溫熱的指腹在鐘溺的眼睫、鼻尖、唇上,來來去去反覆摩挲。

因為力度控制得極輕,導致鐘溺並不覺得痛,反而有些說不上的癢意。

她忍不住伸出一根手指撓了撓自己的臉,依舊有些反應不過來似的只是始終一錯不錯望著蹲在床前看著她的單珹。

被鐘溺直勾勾又“懵懂無知”的眼神看得敗下陣來,單珹寬大的手掌突然覆蓋在了鐘溺的眼睛上,鐘溺也不躲開,就乖乖任由單珹遮著她。

眨巴著小刷子似的濕潤眼睫在單珹掌心掃來掃去,鐘溺疑惑出聲:“哥哥?”

於是,單珹的手觸電般地收了回去。

收回的手無法控制地蜷縮成拳,單珹喉結來回滾動,半晌又自顧自驀地笑出了聲。

哥哥……在笑什麽?

鐘溺疑惑地歪了歪頭。

她有些不習慣俯視著單珹說話,鐘溺現在整個腦子都是懵的,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本來只打算在哥哥的門外打個地鋪,現在卻莫名坐到了單珹的臥室大床上。

也不明白,哥哥剛才為什麽要說“後悔”、“哄他”、“放手”什麽的?

哥哥後悔什麽?什麽叫不想把她讓給別人?誰會要鐘溺這種沒用的小拖油瓶、小米蟲?

她又哄哥哥什麽了?鐘溺說的每一句話都是真心話,哥哥為什麽要說自己哄他?

還有放手?哥哥說的“放手”是指的不讓她做回妹妹嗎?

鐘溺想要拉起蹲在地上的單珹,單珹是鐘溺的天空,她的月光,她的舉頭三尺有神明。

單珹怎麽能被鐘溺俯視呢?

她擡頭就想見到的哥哥,不該用這麽低的姿態仰視自己。

“哥哥先起來。”

鐘溺抓著單珹的手臂,將蹲在自己面前的單珹拉著一起坐到大床邊沿,又強迫自己很快收回一碰單珹就像得了什麽“皮膚饑渴癥”舍不得松開的兩只爪子。

“可是哥哥不喜歡我——”鐘溺摳著自己的手指,含著淚水猶猶豫豫問,“我不能做妹妹了?那我要當哥哥的什……”

聞言,單珹眼皮一跳。

他忍不住捏了捏眉心,打斷某個智商突然掉線的小丫頭:“鐘溺。”

鐘溺“啊”了一聲,聲音裏還是懵懂,還隱約帶了點尚未完全平覆的抽泣哭腔。

單珹屈指敲了敲鐘溺的小腦袋,問:“全國高考狀元?這就是你的聽話理解能力?”

鐘溺瞪圓了眼:明明是哥哥說話沒頭沒尾的!居然質疑她的“高考狀元”頭銜!

看著身邊的小丫頭一臉不服氣又敢怒不敢言的模樣,單珹又是好笑又是無奈:“誰告訴你的,我不喜歡你?嗯?”

鐘溺心道,這還用誰告訴嗎?她有什麽可值得哥哥喜歡的?

“是哥哥對你不夠好嗎?”

誰知都沒給鐘溺回話的機會,單珹寬大的手掌一攬,在鐘溺圓乎乎的後腦勺上揉吧揉吧,幹脆重新攬回自己的臂彎。

鐘溺:!!!

單珹說:“那鐘鐘覺得,怎樣才算喜歡你的表現?還想要什麽?跟哥哥說說,哥哥努努力看看能不能一起都滿足了。”

鐘溺貼靠在單珹肩頭,視線剛好齊平在哥哥脖頸上凸起的喉結處。

小巧圓潤的喉結隨著單珹的說話,小幅度在單珹修長的脖頸中央上下浮動,鐘溺老早就覺得哥哥的喉結看起來特別性感。

鐘溺的眼睛跟著單珹的喉結一動一動,心思都不知道飄到了哪裏,直到單珹低頭看向懷中兩眼發直的小丫頭。

“怎麽了?”單珹問話,喉結一顫一顫。

鐘溺剛才還不滿單珹敲她的腦袋,質疑她全國高考狀元的理解能力,這會兒卻自己擡手狠狠捶了兩下頭。

她有些迷糊地在單珹懷中仰著臉問:“哥哥說什麽?唔……我困了嗎?怎麽腦子裏都是霧。”

“霧?”單珹一楞,看著鐘溺哭得通紅的眼睛、鼻尖、還有紅紅的濕潤臉頰。

他突然意識到了一件事:“你這個月的易感期,是不是快到了?”

在意識到腦中的一團漿糊與怎麽都控制不住的淚腺竟是由於易感期突然提前,鐘溺的第一反應是立即掙紮著起身,想從單珹的懷裏……

不,不僅是懷裏,鐘溺必須立刻、馬上、一秒都不能耽誤地從單珹的房間退出去!

單珹後頸的疤痕,鐘溺至今不敢面對。

她不知道自己易感期會做出什麽事,也不知道她重生這麽多次,活了這麽多年,對易感期毫無印象是不是因為她每次易感期其實都不留記憶。

不行,她絕對不可以再在易感期靠近單珹!

“去哪裏?”單珹拉住搖搖晃晃起身就想往外走的鐘溺。

“我要走!”

“你現在怎麽自己下樓?”

鐘溺掙紮著要離開,單珹長臂一攬就將連站都站不穩了的小丫頭卷回臂彎,隨後動作幹脆利索,俯身彎腰穿過鐘溺的雙膝下方,打橫就將鐘溺抱上了床。

“不行!”鐘溺急得又要哭了,她總害怕自己下一秒就會失去神智,又對哥哥做什麽不好的事。

“哥哥,你讓我走,快把我關到門外!”鐘溺著急道,“我是Alpha啊,我易感期會失控傷害你的!”

“傷害我什麽?”單珹搖搖頭好笑道,“把鞋脫了,乖一點。”

“哥哥!”鐘溺被單珹放到床上,身體陷在柔軟的被褥裏拼命掙紮,“我都傷害過一次了!我不能——”

“你說什麽?”單珹倏然擡眼,眉頭一擰,盯著鐘溺問,“誰跟你說了什麽?”

“我……”

鐘溺一時心急,竟不小心把她已經知道自己在初次易感期時,臨時標記過單珹的事說了出來。

鐘溺咬了咬唇:“別管這些了!哥哥,我現在很危險,你快把我趕出去,我要是又強迫標記你怎麽——”

“鐘溺。”單珹出聲打斷鐘溺。

“哥哥!你快讓我走啊!”單珹的床上都是他的信息素氣味,鐘溺被單珹塞進被子裏,只覺得腦子越來越迷糊。

沒時間了,沒時間了,哥哥還抱著她!

鐘溺只感覺自己下一秒就要化身餓狼,忍不住撲上去咬單珹了!

“你是自己想起來的,還是誰跟你說了什麽?”

單珹不僅沒有收斂自己的信息素,他把鐘溺的鞋脫了,將鐘溺塞進柔軟的被褥,自己也沒有離開,而是選擇了攬著躁動不安的小Alpha一起脫鞋上了床。

適當釋放了一些Omega安撫信息素,又用哄小嬰兒似的姿勢,輕輕拍了拍懷中易感期Alpha掙紮不停的背脊。

“那個人跟你說,是你強迫我的?”單珹低聲問,“鐘鐘是不是對哥哥有什麽誤會?”

單珹英俊的臉上是從容,也是縱容。

他制住亂動的小丫頭,輕笑一聲:“如果哥哥不願意,鐘鐘以為自己能強迫得了哥哥?”

鐘溺原本掙紮得厲害,她不可能對單珹動粗,但凡她有一絲神志還在,她都不可能對單珹動一分真力氣。

所以哪怕鐘溺再著急再擔心自己失控,單珹非要圈著她,她“小打小鬧”掙紮了半天,也不過是在單珹懷裏亂動而已。

而就在單珹話音落下的剎那,鐘溺掙紮的動作仿佛陡然被按下了暫停鍵,時間靜止。

鐘溺在一秒、兩秒、三秒過後,腦子裏還是一團漿糊,唯有單珹那句“以為自己強迫得了哥哥”一直在腦海裏回蕩。

易感期的意外提前讓鐘溺此刻頭腦打結,她在心裏反覆默念著那句“以為自己強迫得了哥哥”?

所以,單珹的這句話翻譯過來的意思是,鐘溺沒有強迫單珹嗎?

可單希珩從她手裏摳出來的黑鉆石領扣,還有單珹後脖頸上的咬痕都是真實存在的啊?如果鐘溺沒有強迫單珹,那哥哥怎麽可能被自己標記呢?

“還沒轉過彎?”單珹看著懷中一邊死死攥緊自己胸口的睡衣料子,一邊嘴中還不停念叨著要離開的小丫頭。

他嘆了口氣,易感期影響Alpha智商影響得這麽嚴重嗎?

小丫頭平時那麽聰明,這會兒一句如此直白的話都解讀不清,單珹都要懷疑小丫頭是不是故意就是要看他窘迫地剖白自我了。

然而無論鐘溺是否是裝的,單珹都必須面對自己的內心。

他已經……

“以後不可以睡在門外,記住了嗎?”單珹話鋒一轉,突然再度重提今夜守株待兔抓到鐘溺時,在門口說的第一句話。

鐘溺窩在單珹懷裏,顯然有些猶豫:“可是……”

“敲門、打電話、喊哥哥都行,但是不可以一聲不吭睡在門外。”單珹不和易感期傻乎乎的小Alpha打啞謎,他直接給出解決方式選項。

鐘溺楞了楞,就聽單珹繼續說:“哥哥房間有床,為什麽要睡在地上?”

鐘溺:“…………”

見小丫頭還是安安靜靜沒回話,於是單珹又在問話結束後,低沈的聲線微微上揚出一個“嗯?”的尾音。

鐘溺克制再克制,小心翼翼吮吸了口鼻間熟悉的信息素,再更加小心翼翼地慢慢開口:“所以,哥哥的意思是——”

單珹說,不能再睡在門外?

明明是勒令禁止鐘溺不許睡在他的門外了,單珹卻又說敲門、打電話、喊他都可以?

敲門、打電話、喊哥哥,然後呢?

哥哥的房間有床,所以不用睡在地上……

鐘溺的智商因為易感期而暫時下線,可單珹今晚對鐘溺說了太多話,每一字每一句好似都在指向同一個答案。

攥著單珹的一小片睡衣面料,鐘溺小小聲囁嚅地問:“哥哥是……是不是說……”

鐘溺“是”了半天都沒敢說出後面的兩個字來,單珹頭一回見從小膽大包天就差上房揭瓦的小丫頭如此小心翼翼。

他揉了揉小丫頭的一頭小紫毛,只覺得胸腔被脹得滿滿當當。

“喜歡你。”單珹說。

聞言,鐘溺猛地擡頭。

而單珹又一次輕輕蓋住了鐘溺那雙漂亮如黑曜石的眼,掌心下纖長的眼睫撲棱撲棱不停地顫動著。

強忍著想要蜷緊掌心的絲絲癢意,單珹稍稍停頓了會兒,才隔著手背在鐘溺眼睛上落下一個蜻蜓點水般的吻。

“哥哥喜歡鐘鐘,所以不能再把鐘鐘當回妹妹了。”單珹低笑了聲,說。

單珹說,因為喜歡鐘溺,所以鐘溺不能再當回他的妹妹了……

視線被哥哥的手掌完全遮擋住,鐘溺反而對單珹的聲音更加敏感,當單珹的這句話出口,她驀地擡手扒上單珹蓋在她眼睛上的手背。

“哥哥!”鐘溺連聲音都是抖的,她啞著嗓子,不敢置信,“哥哥剛才,剛才說……喜歡……”

“嗯,喜歡你。”有些話,好像第一次說出口了,第二次就變得簡單許多。

單珹任由鐘溺扒開自己的手,對快速眨巴著眼,窩在他懷裏仰頭滿眼只有他的易感期小Alpha笑了笑。

“好了,哥哥的表白也聽過了,現在該告訴哥哥,晚上到底發生了什麽?”

被單珹突如其來的“表白”炸得神思恍惚,鐘溺陷在單珹不知有意無意濃度越來越高起來的Omega信息素裏,老老實實將從李管家那聽到的所有內容一五一十交代了個幹凈。

單珹在聽完易感期沒法控制淚腺的小Alpha斷斷續續說完所有,短暫地沈默了會兒。

過了許久,單珹低頭看向懷中默默含著淚的小丫頭:“所以,你是聽故事聽哭的?”

“這不是故事!這是傷害哥哥的童年噩夢!”

“是我的噩夢,那你哭什麽?”

單珹在聽鐘溺講述曾經那些回憶的過程裏,自始至終保持著面不改色。

他仿佛不是這個事件中的親歷者,連此刻反問鐘溺“哭什麽”的語氣都顯得平靜得可怕。

“哥哥不覺得委屈嗎?”鐘溺狠狠抹了把好似眼淚流不盡的眼睛,她煩透了易感期情緒不能自控,更難以抑制地替單珹感到委屈至極。

“委屈什麽?我擁有的,比這個世界大多數人都多很多了不是嗎?”單珹淡淡地說。

他一邊有規律地輕輕在鐘溺一抽一抽的背脊上安撫順氣,一邊輕描淡寫地開口道:“小時候,可能也覺得委屈過吧?但更多的是想不明白。”

單珹告訴鐘溺,他曾經去做過心理催眠,就在自己的Alpha媽媽車禍身故後。

單珹其實沒有記憶,自己的龍鳳胎姐姐到底怎麽沒的?

那時候,單珹太小了,只有三歲,三歲孩子的記憶根本沒法留存到真正懂事可以思考後,於是單珹曾經想通過催眠,回放童年的記憶讓自己想起那段往事。

“不過,催眠失敗了。”單珹無奈地笑了下。

“失敗了?”鐘溺被單珹圈在懷裏,這會兒自己也忍不住雙手緊緊回抱著單珹,“所以哥哥也不記得那時候到底發生了什麽嗎?”

那這件事就變成無頭冤案了?

所有知情的人,單父瘋了,單禮英死了,跟去的傭人們也全部被辭退,單珹就必須一直忍受龍鳳胎Alpha姐姐溺水可能與自己有關的童年陰影?

聽鐘溺問,單珹卻搖了搖頭,又說:“不過後來做夢夢到過幾次,不確定是不是真的,但幾次的夢境大多相通,也內容一致。”

“什麽夢境?”鐘溺連忙追問。

“就是一些零碎的片段,還有……姐姐對我說的話。”

單珹的夢境裏,在那個長滿黃色枯草的河岸邊,單珹的龍鳳胎姐姐甩開了小單珹的手。

姐姐對單珹說:“前面的路,膽小的Omega是不能走的,只有勇敢的Alpha可以去。”

於是,小小的單珹只能乖乖松開姐姐。

小單珹眼睜睜看著姐姐踏入結著透明潔白冰面的小河,看著姐姐在冰上蹦蹦跳跳,又看著冰面上突然出現的一個大洞,姐姐的身影從冰面上頃刻間消失。

原本在路邊聊天的兩名傭人驚叫著沖過去救人,卻同樣雙雙踩空冰面而失足落水。

小小的單珹那時連走路都還是蹣跚的,他牢牢記得姐姐對他說,前面的路Omega不能走。

小單珹著急地哭著往回跑,他想去叫人,一路摔跤了好幾次又自己爬起來。

最後他的哭聲引來了其他隨行傭人,也引來了爸爸媽媽。

姐姐的身影又出現在了長滿枯黃野草的河岸上,姐姐渾身都濕透了,到處冰涼冰涼。

她的臉上身上沾著臟兮兮的枯草葉,單珹蹲在姐姐面前去拉姐姐的手,和姐姐說話。

可是夢境之中,單珹的龍鳳胎姐姐就是怎麽都再沒有睜眼。

而單珹夢境的最後,永遠都是自己親生Omega父親的那句,為什麽死的不是他……

鐘溺聽完單珹的夢境,淚水又開始不受控制。

難怪當初哥哥送她上學路上途徑星都河風光大橋時,聽到有人踩上結冰的星都河面,單珹的反應會那樣反常!

難怪哥哥就算被那個跳河的女O拖下水也怎麽都不肯放棄她!

單珹那時在救的,哪裏是什麽被家人私占財產心死自殺的女O?他想救的明明是二十多年前,消失在單父老家冰河面上的龍鳳胎姐姐!

單珹已經不記得這是他今晚第幾次嘆氣了,在鐘溺的一頭小紫毛上心疼又無可奈何地呼嚕了兩下。

“所有的Alpha易感期都這麽愛哭嗎?眼淚都要流幹了,喝點水?”單珹拿著床頭櫃上自己的水杯直接給鐘溺餵了一口。

鐘溺乖乖喝了,就聽單珹說:“懂事以後,我很多次想當面問過我爸,想問他,為什麽他會覺得那件事是我的錯?”

“那問了嗎?”鐘溺問。

“沒有。”單珹搖頭,“他無視我,恨我,害怕我,我無從開口。”

聞言,鐘溺的心上,一把利刃鋒利劃過,眼角一滴淚珠無聲墜落。

單珹說:“這個結,我問不到答案,所以自己一個人解了很久。”

單珹解不開的心結,是他的親生爸爸——

是單父可以愛單珹的龍鳳胎Alpha姐姐,愛到想用單珹的命換回姐姐的命。

是單父在面對Alpha妻子意外死亡,第一時間懷疑是自己親生兒子預謀動的手腳。

是單父得知Alpha幼子被綁架,六神無主無力救回孩子,單珹只身深入帶回弟弟後,單父認定他與綁匪自導自演。

是單珹短短的二十多年生命,從未被親生Omega父親真心期待、歡迎過他的降生……

“生下我的親生爸爸不愛我,甚至恨我,懼怕我。”單珹桀然一笑,“這個事實,我必須接受。”

後來,單珹的心理催眠醫生建議單珹去追尋答案。

如果放不下,解不開,那就試著追根溯源。

“我最開始其實逃避了。”單珹慢慢說,“我有段時間不想面對,所以找各種借口理由不回單宅,不面對就不必糾結,直到……”

“直到哥哥被單先生差點咬穿脖子?”鐘溺突然接話。

她大概猜得到那個時間點前後,單珹對待單父的態度發生了本質上的改變。

倒不是行為上,單珹就怠慢了單父。

但眼神裏,從那次以後,單珹對著單父不再是麻木又或者刻意冷漠了,而變成了真真正正的淡然無感。

這也就是鐘溺後來,總覺得哥哥和她一樣在單父那裏刀槍不入的原因。

“是,是從那時候改變的。”

單珹點頭肯定,接著說:“那次以後,我調查了我爸的生平,事無巨細,所有能查到的資料,我都反覆翻閱了百八十遍。”

單珹爸爸的故事,相比單珹的,甚至更為俗套,也在許多ABO世界貧瘠落後的地區更為稀松平常。

單父出生在一個典型的“重A輕O”家庭。

不止是單父的家庭“重A輕O”,在單父生活的整個村莊、地區、地域,幾乎所有人所有家庭都默認“重A輕O”。

因為重A輕O,所以單父一出生就被親生父母送了人。

單父的養父是個腺體有殘缺的單身Alpha,大概五六十歲的樣子,因為腺體殘缺娶不到Omega,也因為腺體殘缺沒有任何後代。

Alpha養父性格古怪又暴躁,小時候單父稍稍有一點不聽話,逆他意願,又或者他那天就是單純心情不好。

單父的養父就會拿比單父高上幾截的鋤頭追著單父打。

到了讀書的年紀,單父很幸運,他的養父至少還讓他上學。於是,單父進入了學校讀書,在學校感到了短暫的快樂與喘息。

可惜好景不長,單父同村的親生父母在把單父送人的第三年生下了一個Alpha兒子。

也就是單父血緣上的親生弟弟。

落後的村莊就那麽一所小學,單父血緣上的Alpha親弟弟理所當然在三年後也進入了單父所在的學校上課。

村子實在太小了,什麽秘密都瞞不住,村裏所有人都知道單父是誰家的孩子,現在又被養在哪裏?

而所謂村裏的小學也就只有一個年級一個班,擡頭不見低頭見。

單父與弟弟相互都知道他們是親兄弟,可單父的Alpha弟弟每年有新衣穿,偶爾還可以買零食,單父相比之下,什麽都沒有。

後來,等到單父再長大一點,村裏又起了風言風語,傳他和他的Alpha養父關系不幹凈。

在那樣一個閉塞落後的封建村落,Omega的清白貞潔被看得比什麽都重要,單父當時還在讀書,自尊心又強,周遭人的排擠、指指點點、躲瘟疫似的躲著他,都在他的心上留下了深刻的傷疤。

單珹的Omega父親鉚足了勁努力,就是想擺脫離開那個地方。

而就在那時,單父的Alpha養父突然病死了。

從前養父從來孤家寡人,沒有來往的遠房親戚這時就都來了。

單父一個Omega,年歲不大,名聲不好,窮鄉僻壤也沒有任何說理講法的地方。

那些人為了爭搶養父那間破房子、那塊破地,更是無所不用其極地辱罵單父,什麽難聽的話都說得出,單父最終自然也只有挨欺負被趕走的份。

為了繼續學習,單父不得不回家討要學費。

還是那句話,不知道算幸運還是不幸,單父學費要到了,跪著要到的,甚至單父還得以在考入大學前,在親生父母的家裏生活過一段不短的時日。

可有希望才會有失望。

剛回家時,單父可能也有過期待吧,期待父母的疼愛,期待家人了解他的苦難委屈,期待父母兄弟愧疚之後的補償。

可到後來,單父終究只等來了心死。

親生父母不親,不愛,不疼他是事實,越是住在那個家裏,單父越能感覺到他與Alpha弟弟之間的天壤之別。

再後來,單父很爭氣,真的考出了那個貧瘠的村莊。

於是,幾年後到醫院實習,單父遇見了騎機車摔車後住院治療的單珹的Alpha媽媽。

單禮英對長相俊美的單父一見鐘情,成就了一段當時來說在星都上層圈還有些轟動的佳話。

只可惜……

“也不是要和我爸比慘,但是我大學選修了心理學,漸漸明白他的有些話也不一定都是對我說的。”

單珹抽了兩張紙巾墊在自己懷裏,又輕輕逗弄了下鐘溺濕潤的睫毛才繼續說:“我隱約能猜到,他懷疑我害姐姐、害弟弟、害媽媽,也許大多數來自他自己的深層內心欲望。”

“他可能——”單珹頓了頓,“把自己對於父母、兄弟的滔天恨意,全都完完整整映射到了我的身上。”

“是他……想害死自己的Alpha弟弟?想自己的親生父母死?”鐘溺喃喃自語。

到這裏,答案其實已經不言而喻了。

因為單父自己恨自己的親生父母、親生弟弟,所以他以己度人、疑神疑鬼,始終認定自己的Omega兒子也會如他一樣,想要害死所有人。

這點恨意或許不過是單父內心深處對於那段黑暗歲月裏,唯一一點自我釋放壓抑的方式吧。

但又因為無法做到真正狠下心,只能不斷壓抑自我,最後經由後來經歷的點燃引爆,而變成了現在鐘溺他們所看到的單父這副樣子。

無法報覆別人,也放過不了自己。

鐘溺在這一刻,忽然就明白了單父懷著第三個孩子時,為什麽突然想要回老家。

那時候他等於已經擁有了兩個Alpha孩子,單父當時要求單禮英陪同他一起回去,可能也是……為了解開心結?

又或者,單父想要正式與過去那個被歧視的、卑微的、不受寵的自己劃清界限?

根深蒂固的“重A輕O”思想終究是蠶食了單父這個“受害者”的靈魂,單父最終選擇與過去的自己劃清界限的方式,居然是……

告訴曾經看輕他的家人知道,他有Alpha可靠了?有了自己的Alpha孩子是嗎?

“他千不該萬不該,不該為了減輕自我內心的痛苦,拖著哥哥也忍受一遍和他小時候同樣的苦。”

鐘溺咬緊牙關:“是他差點一手傳襲了悲劇!”

如果不是單珹。

如果單父的Omega兒子不是單珹!

如果單珹稍微內心脆弱哪怕一點點,那麽單珹或許又會變成第二個、第三個,這ABO世界裏第千千萬萬個“單父”。

那麽千千萬萬個“單父”,又會覆制出多少同樣的下一代悲劇呢?

單父面對“重A輕O”,面對不平等,面對內心的委屈恨意,選擇用了最懦弱無能的方式——

企圖把自己承受不住的那些痛苦委屈加倍轉移到自己的親生Omega兒子身上。

而同樣的經歷不公平待遇,經歷挫折磨難,單珹的選擇與單父卻恰恰相反。

“所以,哥哥從那以後才決定正式接手單氏,抑制劑……也是那個時候開始投資研發的嗎?”

鐘溺再一次擡手用手臂抹了抹臉,這麽久了,鐘溺還是在哭,但如今的淚水顯然與最初的心疼哥哥又有所不同。

鐘溺感到驕傲,這是驕傲的淚水。

“哥哥,你怎麽……能這麽完美?”鐘溺在單珹的胸膛上仰著頭,兩只核桃眼一錯不錯盯著懷抱著自己的人。

單珹,為什麽如此如此與眾不同?

哥哥到底是怎麽能做,比活了這麽久這麽久的鐘溺在這個世界上見過的所有所有的人,都要優秀完美的呢!

被小丫頭滿眼都是自己的炙熱目光看得好笑又心顫,單珹搖頭笑了笑:“完美?世界上哪有完美的人?”

單珹情不自禁低頭吻走了一顆鐘溺眼睫上不小心沾染的碩大淚珠。

鐘溺下意識撲棱著眨眨眼,新的晶瑩小淚花被眨了出來,又被單珹用溫熱的指腹輕輕抹去。

易感期莫名提前的小Alpha聽圈著自己的人說:“如果哥哥真的完美,又怎麽會連與自己的小戀人相處都不會?”

“……還讓‘她’哭著和我說,想要做回‘妹妹’?”

單珹喉結微微滑動,溫柔又強勢地看著懷中人:“今天鐘鐘一點都不乖,嚇了哥哥兩次,哥哥是不是也該要點補償?”

鐘溺在越來越濃郁的信息素包裹中,漸漸神魂飄蕩起來,無法自控地不斷做著喉嚨反覆吞咽的動作。

她暈暈乎乎被單珹拉著一只手,輕輕覆蓋在了哥哥堅實的腰腹之上——

是某人曾興奮不已說過,偷偷數了單珹有八塊什麽玩意兒的那個地方。

“我們鐘鐘,好像,很喜歡這裏?”

單珹嗓音又低又啞,溫柔地親吻鐘溺通紅的鼻尖,問。

鐘鐘:這潑天的富貴喵喵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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